我不知道「做一个有趣的人」这个观点在近些年的流行是否与高晓松有关,但我觉得他本人是一个完美符合了「有趣」这项标准的人:幽默、有才华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年少成名且一辈子事业顺利,除了颜值几乎没有短板。
但「有趣」也有弊端。一个有趣的人必须得是渊博的。可是在人有限的精力里,要了解很多事,就意味着没办法精通某一件事。
高晓松没有拍出好电影的原因,其实他自己早就在节目里说过了。有一期《晓松奇谈》讲日本的匠人,高晓松说,和这些匠人比,他自己是一个特别没有毅力的人。他拍电影的时候会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讲,为什么我们要为了地上有一个垃圾就停机,捡完重新拍呢?为什么要为了等一个特定的太阳光,全组人眼巴巴地等上好几个小时呢?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沙滩的背景,一群人废精力上去踩出一堆脚印呢?
去年年底我去看了120帧的《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》,放映结束后有李安的问答环节。李安说,为了拍这个电影,他们专门建了实验室研究技术,一点一点从零学起。李安谈到电影里的声音效果,他对枪声的音效一直不满意,说混音室里做出来的效果很像“shooting rainbow”,所以他执着地要求制作人安排录制真实的枪声。那一天,有一个观众问了一个特别基础的摄影问题(类似于光圈大小和景深的关系这种),李安居然特别仔细耐心地回答了他。
拍电影是一件看上去比做起来有趣很多倍的事情。好的导演,不仅仅要有过人的才华和灵感,更要有事无巨细、强迫症般对细节的要求和掌控,和在拍摄执行期间不惧一切困难和突发状况的毅力。镜头是骗不了人的,在镜头面前,一切的不真诚和偷懒都会暴露无遗。电影拍摄的过程其实也是相当枯燥的,为了一个小的道具四处奔走,谈妥的拍摄场地临时变卦,不断的灯光调试,表演调整,同一场戏可能要演上数十次。比起一首歌或是一期脱口秀,电影的制作周期要长得多,更难有快速的喜悦感和满足感。
并且,电影的表达方式和文学不同,电影是一个非常依赖视觉表达的媒介。如何由浅入深地用视觉来表达抽象的价值观,是非常需要考虑的。电影能展现的更多是某个事件、人物的行为反应,而无法像讲故事一样大量直接阐述人物的内心活动和观点。大多数人不是伍迪艾伦,无法从头到尾让演员聊天谈论爱情艺术和哲学(即使是伍迪艾伦,也要考虑怎样在聊天间加入很多笑话)。我相信高晓松在拍摄《大武生》之初,想表达的情怀和观点也是深刻的、独特的,然而如何把导演脑海里瑰丽的画面呈现给观众,这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和研究。
即使这个问题下面再多人说他才华不过尔尔,高晓松对电影的知识和审美依旧强过大多数人(其实高晓松近些年依旧有创作不错的作品)。然而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,需要的不仅仅是“知道什么样的电影是好电影”。
祝高晓松有一天能够拍出令他自己满意的电影。
至于高为什么拍不出好电影,我觉得倒没什么可讨论的,卢卡斯写不出好音乐,杨振宁打不出好篮球,亚里士多德跑不出好成绩,大家都是如此,没什么好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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