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编专稿
上映7天,纪录片《重返狼群》票房达到了2089万。对于导演亦风和李微漪来说,这恐怕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结果,毕竟这是一部镜头堪称粗糙的关于动物的纪录片。直到被光线、猫眼接手发行之前,他们屡屡碰壁,甚至有人希望他们将这个故事拍成剧情片,找些狼来演一遍。但他们都拒绝了。他们的底线是必须保留这些素材的真实性。
《重返狼群》是亦风根据他和李微漪将小狼格林养大并送回狼群的过程中,1700多个小时的记录素材剪辑而成。李微漪将这个故事写成书的过程中,亦风萌生了把素材剪辑成电影的想法。看着镜头中狼群面临的生存环境日益艰难,美丽的草原很快消失不见,他们萌生出了使命感,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切。
《重返狼群》的影像粗糙,很多夜间镜头颗粒感重到刺目,声音收录得也不是很精致,甚至,就戏剧性而言,影片也没有什么科普狼群知识或者类似诗朗诵的旁白,或者强有力的音乐用来煽情。但是从小奶狗一样的小狼格林被李微漪救下带回都市,到回到草原适应了好几个月才重返狼群,人与狼之间,孤狼与狼群之间,好人与坏人之间,真实的情感冲突无需技术烘托,也能溢满银幕,让人轻易感同身受。
1700多个小时剪辑而成的2小时背后,对于亦风和李微漪,则是一段此生难忘的回忆,充满了对于格林无法回到狼群的担忧,充满了对于盗猎者的恐惧,也收获了格林的爱,狼群的信任,牧民的帮助。而这段回忆的不可多得,更在于它的偶然天成,既格林回归狼群时镜头拍不清楚的遗憾,也有误打误撞拍到的格林和李微漪月中起舞,以及格林发出正确狼嚎时刚好跑会镜头范围的镜头。
两人对于狼群和草原的爱,甚至已经超越了物种。和格林以及狼群在一起的日子,两人总是兴奋而愿意亲近他们,回到都市之后,两人却不太适应和人类打交道,甚至感觉要得抑郁症了,因为“人比狼复杂得多”。
他们还说,等《重返狼群》上映以后,还要回到草原,对比着拍,一定要让大家再看看那些曾经每到让人窒息的草原,已经退化成什么样子了。
狼在月中起舞不是特效是实拍,是“天赐”
小编:捡到格林之前,二位对狼有过特别关注过吗?
亦风:没有。我们平时对野生动物都蛮关注的,喜欢看关于动物自然的纪录片,因为里面没什么人。再加上我跟她都喜欢亲近动物,多多少少有一定了解。
小编:对格林的记录是不间断的吗?
亦风:也间断,只是做电影的过程中,不可能都剪进去。大家看起来很连贯,其实故事不那么连贯,我不可能剪称流水账一样的,得有一些取舍。
李微漪:比如说它最后回归狼群的时候,好像只叫了几声,答应了,然后就回去了,实际上持续了一整天。
亦风:从清晨狼群现身,到我拍到格林回归的剪影,已经是黄昏了。
小编:你们也跟着喊了一整天?
亦风:对。那天其实挺关键的,好不容易把狼群叫住了,狼群其实早就知道格林跟我们在一起。但格林的应答却是狗叫,我们都替它紧张,但是要给它鼓励,引导它找到正确的方式。情急之下,我就说我们一起喊吧。后来我从影像里看到,它应该是在我们的鼓励之下,找到了自信,终于发出了正确的狼嚎,对面的狼也开始呼应了。
李微漪:刚好它发出正确狼嚎的时候,就在我们的镜头上,这也是天意。当时格林从我们腿中间走绕了一圈,本来出画面了,但他又绕回到镜头面前来了,而且嚎对了。那一段真好。
小编:这种镜头就得看运气了。
李微漪:那个月中舞的镜头也是运气。
亦风:当时我是想拍月亮升起的过程。对焦的时候老是觉得模模糊糊的有影子,我就把焦对回来了,然后我就惊呆了,狼正好在山梁上的以月为背景在“起舞”。我当时还怕风吹,把手移开了。后来有人问是不是特效,懂的人一看,是实景实拍。对我来说,这是上天赏赐的一段影像,再想拍,不可能了。
李微漪:当时我不知道他在拍,是格林闻到我怀里有一颗大白兔,缠着我要,我就躲来躲去,他就觉得我们在跳舞。
小编:还有哪些镜头对你们来说好像天赐一般?
李微漪:好多,牵马的那个,当时只是想留一个证据,因为经常有人找我们麻烦,说格林吃了他们的羊什么的,我们说不清楚,只能定时把格林的行程拍下来,到时候村长面前评理的时候,有证据。那天我崴了脚了以后,我跟不上它了,我就跟他说赶紧套着格林,结果才有了这个镜头。
小编:我们看的那一场,我身边的观众还挺着急的,说您怎么不去救她。
亦风:这就是纪录片和故事片的不同。纪录片是突发事件,不可能像故事片一样前后铺垫。她受伤我肯定要救的,但那种环境下,格林是第一位的,山那边就是牧民,牧民会不会打它?得先去关注它。
李微漪:就像当妈的和小孩同时掉水里了,大家肯定都是先救小孩,本能的。
小编:有哪些镜头是特别遗憾没有拍到的?
亦风:很多,格林回归的整个过程,还是没有记录完整。因为天黑的时候,之前那个角度根本就看不清楚。我就赶紧要合适的机位,结果抱着摄像机架子跑了大概有一两公里,才肉眼看到一个剪影,也不知道是什么,就赶紧套进去。它怎么进群的,进群后怎么样,这些都很缺,但很遗憾,确实没办法,因为找角度。
李微漪:还有拍着拍着就没电了,低温。
亦风:这种情况很多。因为在草原上,也不是时时都能看到狼群的,更别说拍了。为了跟狼群沟通,有时甚至放弃了拍摄。你只要架起三脚架,他就嗖的一下就跑了。等你刚架好三脚架、调好焦的时候,它已经出了你的视野,找不着了。我们在他们的领地里待了长达半年时间,群狼认识我们了,我们也认识每一只,它们就不躲了。
李微漪:它还跑到山头上,让它们看见他。
亦风:对,对它们没有害的情况下,它们其实很愿意沟通,它们也很好奇,两个人带了一匹狼到我们这儿来干啥了。渐渐地,狼群也知道格林是它们中的一员。终于有一天它们可以在我们镜头里毫无顾及地展现,列着队。我认为是狼群对我们的一种信任。
小编:那一刻还蛮有成就感的吧?
亦风:对。其实那一刻我是套住它们的时候,我根本看不清楚监视器里是什么,但是我的眼泪……如果我有枪,一个一个都能击毙。但它们这样列着队伍,对我们是多么信任。
小编:李女士,对您来说,最有成就感的一瞬间是?
李微漪:看着格林回到狼群当中,看着前面的狼,看着后面的狼,老老实实地坐下,好像是送自己的儿子进了一个优秀的班集体,看着他在座位上坐下来了,心里就踏实了。
小编:有没有想过,如果错过了那次机会,之后怎么办?
亦风:她是很坚持的,我也理解,我也跟她交流过,我心里的底线就是说,假如那个冬季它回不去,我们跟当地的牧民关系也挺好的,就跟他们租一块草场,陪着它一起在草原生活。
李微漪:我们可以把牧民的房子弄成一个救助站,弄一些医疗设施什么的,如果有动物生病了,我们可以治。真是深深地感觉他们缺医少药。
跟狼打交道不用猜,跟人不行
小编:除了拍狼群,还有哪些难处?
亦风:饥饿、严寒,还要时时跟盗猎者周旋。在那种情况下,即使有强大的正义,也要保全自己,不能硬碰硬,有限的条件下再做一些记录。有时候他们发现我们在偷拍,就把相机抢走了,只能写在书里了。
李微漪:他们把雷管放在我们的车里,让我们把东西交出来。
亦风:现在想想,挺后怕的。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,就没有觉得有多怕。
李微漪:就像打架的时候不会想后果一样,肾上腺素飙升,过后在回头想,“哎呀妈呀,我咋过来的”。
小编:跟狼打交道和跟人打交道的不同在哪里?
亦风:很多人以为是我们怕狼群,其实们看到狼群来了很兴奋,而且还很亲切。跟狼打交道不费劲,不用猜,它要干什么都明摆着。它要是生气了,咬你了,耳朵荡平,狼中背起来了,就是毛了;它要是高兴,舌头搭在一边,尾巴摇一摇;它要向你臣服的话,肚皮露给你,撒撒娇,很简单。一旦人来了,我们都说“快,人来了!”。
李微漪:立马就在灌木丛里躲起来了,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。跟人接触要复杂得多,我脑瓜不够。他经常说我,你跟人接触的知识要有你动物知识的一半,那就很好了。
小编:从草原回来都市中以后,还适应吗?
亦风:那一两年,包括做片子的这段时间,非常的不适应,一度我俩都有得抑郁症的感觉,也很少跟外界交流。总觉得有隔阂。在草原上,我们也跟人打交道,当地的牧民特别纯朴,你说你饿了,他有什么都拿出来。隔着二三十公里都算邻居,经常过来串门送只羊过来。你要修一个房子,他空几天的时间过来帮忙。
小编:盗猎者有牧民出身吗?
李微漪:不,全是汉人。
亦风:有的穿藏民的衣服,其实是汉人。片子里是不是没有说清楚,我现在担心的是,是不是把矛头指向牧民了。
亦风:不太善良的牧民有那么一两个汉化了的牧民,给他们带带路。但盗猎的大部分都是汉人。
小编:牧民跟狼之间的关系是?
李微漪:他们觉得狼是他们的山神。如果说狼来干扰他们的牛羊,他们就赶走,或者放炮仗吓吓它们。
小编:他们如何面对盗猎者呢?
李微漪:牧民要赶走他们的。盗猎猖狂的季节,有一些动物就干脆搬到牧民家附近去住。比如那窝红狐,还生了一窝小狐狸。找不到吃的时候,就在牧民家的狗食盆子里找一点吃的,牧民也不会去管它。大家都相安无事。
小编:现在还有格林的消息吗?
李微漪:前几天牧民还发来一个消息,看到格林了,还拍了一小段视频,拍到它顺着路跑到草场上去了。具体的也没有什么事件,但是看到了就很高兴。
小编:它是偶尔还会回去看看吗?
亦风:是狼的栖息地已经被人蚕食了。它不是想跑到人那儿去,是人跑到它那里去。
李微漪:人把路修到他们那里去了,他们的栖息地就变成这一块,那一块,孤岛化了,必须要穿过公路才能到另一个领域去。
亦风:这也是我们的影片想表达的,狼群依然生活在重重危机之下,栖息地丧失,食物短缺,猎枪陷阱,我们呼吁建立中国第一个野生狼群保护区。
李微漪:他那个梦想太大了,我的要小的多,我就要一个救助站就好了。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湿地保护区,有个救助站能够帮帮牧民治治牛羊,对他们也有好处。
10年后你们就会问我,草原真的那么美吗?
小编:要做成电影是哪一个阶段做的决定?
亦风:应该是在2012年小说出版以后。在她写小说的过程中,我查阅了大量影像资料,帮她回忆一些情节。查找的过程中,有了这个想法。但是具体做成什么样,因为我们两个不是专业的,所以只是有个想法。
小编:当然就是想借助这个形式让这个故事更多传播出去?
亦风:对,有一种使命,应该把我们所看到的,狼是什么样,现在的草原什么样,他们的生活困境是什么样,用真实的影像和语言展示出来。
李微漪:2012年《重返狼群》出版的时候,姜戎老师给我写了一个序。当时我就问他,我《狼图腾》里写的内蒙草原真的是那么美吗?他说,你信不信,10年后就会有人问你同样问题。我当时还不信。2013年我们正在剪辑的过程中,听说格林被抓了,赶回草原以后,我们就愣住了,真的就像姜戎老师说的那样,仅仅过了三年,我就快认不出它了。当时亦风就说,我觉得我们有一种使命,把这些影像公之于众。刚开始还不是电影,是5个小时的版本,想弄到网上。
亦风:1700多个小时的素材吧,剪一剪。2013年又去草原寻找格林,一边寻找一边观察、记录,晚上开始剪。
小编:从整理这些素材,到全部弄完,花了多长时间?
亦风:6年吧,拍摄1年,制作到今天上映,6年2个月的时间。
小编:怎么接触到发行公司的?
亦风:2015年基本的雏形就做好了,但是迟迟找不到,没人敢冒这个风险。直到今年3月份,一个偶然的机会,光线的刘同看到了,推荐给了王长田先生和李小平女士。他们很受感动,觉得我们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,当场表态承担任何市场风险,把这个电影推出去。
小编:后续还有什么计划吗?
李微漪:这个电影放完了,我们还回到草原继续拍。拍摄什么呢?草原的变化,对比着拍。7年前我们航拍了湿地的镜头,几年以后我们再拍,那片地已经全部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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